周记 | 弗洛伊德和皮格马利翁

这里每天都有无聊的人在进行着欢乐的妄想。

弗洛伊德和皮格马利翁

5月12日周记

  轻飘飘地,轻飘飘地,仿佛踩在棉花上似的,我理所当然地朝着那扇门移动。心情如秋日的天空般干净透亮。回到高中的秘密基地,带着大水如天上来一泻千里的勇气,我从包里拿出《法国大革命史》在这儿读起来。

  尽管……对着眼前的文字总有一种既视感?

  老师同学们要么在花坛要么在操场,所以这间会议室是绝对不受侵犯的圣域。万一有电话打过来也千万不要接。没有为什么,这就是烙在脑中的“规则”。

  和这“规则”同样莫名其妙的还有林笃唐突的出现。她哭哭啼啼地在我身边以一种诡异的类似幽灵的形态飘荡着。我赶忙问:“发生什么了?”像是受到惊喜似的,她抬起脸,用手指着自己,“你能看见我?”

  “太……太好了!”也不管自己的眼泪会沾湿我的白T恤,林笃在看到我迟疑地点了点头后激动地扑进我的怀中……鼻腔间满是女孩子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清香。耐心地等她平复完心情——说实话,看她这么小小的一个坐在我大腿间那点小小的位置上真的让我有点害羞——开始哽咽着解释:“明明……明明是那么重要的日子,可、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得见我……我以为是什么玩笑,呜喵,试着把她们东西拿走,大家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先不要着急……这样吧,我陪你去外面看看怎么样?”

  “那就试试吧。”她小声地说。

  起身的一瞬,我突然想起在这个最后的日子总归还是有些值得一做的事,比如向杨说谢谢、向李说谢谢、向鹤说谢谢、向段说谢谢……打开进来时锁上的门,我暗自揣着这份小心思和林笃一起走了出去。

  可惜没能找到想找的任何一个人。逢人就问“你看到林笃了吗?我正在找她”问得昏了头,差点向鼠明那边走去。尽管林笃就拉着我的衣角站在身后,所问的每一个人反应出奇的一致——摇着头露出微妙的表情……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是因为我没穿校服吗?真不公平,林笃也没穿啊,她穿的还是秋装呢,在这么热的六月天。

  一事无成。打道回府。

  为了让她不那么消沉,我试着开个玩笑:“换个思路,透明魔法使也不错吧?‘希望明天对你来说也是美好的一天’之类的。”

  “额……?喏,过好每一天是很重要,对谁都一样。”

  没有激烈的吐槽?连说话语气都变得软乎乎了?可能她没get到这个梗吧,倒也正常……我边在心里骂着自己边干笑道:“那……那谁都看不见你岂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嗯……?”

  对了对了,在这种咸湿的垃圾话前猛烈地吐槽我,恢复到平常的ver.元气少女吧。

  “哇呜,不是很懂……对我做什么?”

  天哪!!!要不是她抬起头碰到我的鼻子,我甚至没有意识到她再一次坐到我的大腿间有什么不对!!!究竟是我脑子坏掉了还是她脑子坏掉了?不要在我面前一脸无辜地眨着眼睛啊……现在眼前的林笃就像……就像是小动物一样,让人好有保护欲又好想狠狠地欺负一下。明明是司空见惯的类苏格兰深色格子裙配黑色纽扣毛衣外套?明明是司空见惯的大红领结和白色发卡?林笃的ver.呆萌呆萌也太犯规了……不行不行不行,心如止水心如止水心如止水。抑制住越过那条界限的冲动,我只好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说:

  “我说……你能不能坐到我旁边去?”

  “诶,为什么?”

  面对这么天然的问题……我带着些许罪恶感地回答:“因为……因为,很、很害……羞啊。”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因为很害羞!”

  “哎~不要害羞嘛,多待一会儿多待一会儿。”林笃猛地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体会着这份柔软的触感,我内心的喜悦终于战胜了罪恶感。这真的是林笃吗?这是拥有着林笃外表的天使吧……!天堂!我正身处天堂!感谢上帝。阿门。

  强迫自己看向那双湿润的眼瞳,平日白里透红的脸颊在我眼中却像是染上了红霞般,是那么惹人怜爱。樱桃小嘴微张着,像是在渴求着什么一样不时喘出微弱的吐息。即使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有时也难免忽视对方日益成长的身体(或者说是我一直不敢正视?),现在难得有机会以一种异性的视角审视对方,新奇之余要说心无邪念那肯定是假的……第一人称视角已经出现了抱她or吻她的galgame选择肢……这大概就是所谓的flag立起。终于,许某明的人生路线于此揭晓……正当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时,出乎意料地,林笃二话不说把我眼前两个选项撕了个粉碎!

  “……你知道你刚才撕碎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是有一种不得不撕的感觉?”

  难道这种对待galgame的粗暴方式是写进她的底层逻辑了吗!?她撕碎的不是别的,正是我的幸福啊呜呜呜。

  “所以啊,你刚才说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完蛋。被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睛注视着,我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快快快。我要听嘛我要听嘛~”

  “……”

  “哼哼哼,你要是不说我就不从你身上离开。”林笃像个小孩子似的在我怀中扭来扭去闹起了脾气。阿○罗,我现在正做着贪得无厌的事情……“好啦好啦,我想……我想让你挖鼻孔。”

  “什么嘛,这有什么。”这样说着,她真的把手指慢慢伸向鼻孔……

  “不——算我求你了,真的不要伸进去!唯独这点我不能妥协!”我又哭了,“你真的这么干的话,我心里什么东西一定会坏掉的。”

  至少林笃终于从我这儿离开了……不知怎地,我竟开始怀念起那份温存。真是一段甜蜜的时光……“我要看书了,你也找点什么事做,到时间了我们就走。”我尽可能压下上扬的嘴角温和地说。

  刚才看到哪里了?对了,马拉之死……

  林笃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又不断用手试图捋直裙子的褶皱——笨蛋哪,拜托,这种款式的裙子是专门设计的这种褶皱啊喂!

  重新回到法国。布里索被处决,吉伦特派崩溃,山岳派掌权……

  林笃似乎放弃了抹平裙子,转而踮起拖在身后的右脚尖——她是想干嘛?

  在埃贝尔派和丹东派两头的夹击下无套裤汉与资产阶级的脆弱同盟正摇摇欲坠……

  原来她是以戳在地板上的鞋尖为轴转动脚跟——看见我瞟过来的眼神还对着我调皮地笑了一下。

  咦?最高主宰崇拜是什么?听这个名字像极权主义和个人崇拜的代名词……我明白了,肯定是十恶不赦的橙子爱好者罗伯斯庇尔自封为“不可腐蚀者”实则暗地里挪用国家公款满足个人奢靡生活,用神秘主义和秘密结社的手段建立了最高主宰崇拜的独裁统治,以美德包装自己屠杀人民和政敌的恶行,将法兰西拖入了恐怖时期的深渊……这种发明出来的狗屁历史是怎么成为人们的刻板印象的!

  我倏地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漏看了好几页关于包括理性崇拜和最高主宰崇拜在内的非基督教化运动的介绍……为什么,为什么即使是一个换了内在的林笃,甚至只是在我身边玩她自己的,我都会有一种不得安宁和身心俱疲的感受……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次真不赖她,用哄小孩的语气开口道:“你能在我旁边读读书或杂志什么的吗?不然我实在放不下心呐。”

  “好——”林笃拖长着尾音应道,小跑到我身边拉了张椅子乖巧地坐下。嗯,还是很可爱。我也想让林笃学习学习。我想象了一下,但是一想到外面的林笃星星眼的样子,不禁哆嗦了一下……等等,什么是外 · 面 · 的 · 林 · 笃?

  心情变差了所以不想了。我瞥了眼林笃正在看的东西——是一本少女漫画。不错嘛,很有女孩子的感觉。

  是时候继续读我的书了。来了来了……!是经典演说《恐怖与美德》。“没有美德的恐怖是邪恶的,没有恐怖的美德是软弱的……”

  我能断断续续地感受到有一道视线在我脸上不时地游移。这道视线还能是谁的!凑近一看,少女漫画被她扔到了一边,转而看起一本杂志,上面赫然画着两个美少年爱的亲亲!为什么高中会议室会放这种杂志!视线的主人显然意识到了我的发现,赶紧把眼线收了回来,假装在认真地阅读。

  “不行!这种东西不行!”我尖叫着夺走了她正看得津津有味的BL。林笃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悲鸣转而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真是比什么都有效的抗议。尽管如此我也不能把杂志还给她……“这样吧,我请你吃双皮奶好不好?”

  “好耶!”瞬间就忘了BL的林笃动手扣起外套的扣子来准备出门。我先打开了门,门的另一端从高中的应急通道变成了大学的食堂一楼。我抓起她的手牵了过来……反正又不是外 · 面 · 的 · 林 · 笃对吧!

  说是双皮奶,但其实根本不是正宗的顺德双皮奶,倒更像是奶味冻。反正两大杯双皮奶够她手里那根小黄塑料勺挖很久了,管它呢。要真的是正宗双皮奶,我反而要因为她一饮而尽而伤脑筋。无事可做的我只能无意识地盯着她看,结果被红着脸的她盯了回来。我的思绪在“她怎么不吃”的问题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声说着“对不起”然后移开目光。她这才安心地吃起来,露出平常吃到甜品那种幸福的表情。

  在旁人眼中,不敢直视对座空气的我一定很奇怪。在东张西望间默默地在脑海中将外面的林笃和眼前的林笃影像重叠在一起——也不需要重叠,本就长得一样,我不禁产生一种对不起她们之中任何一个的心情……对面的林笃吃完了红豆双皮奶,在一杯未开盖的椰果双皮奶前犹豫着。

  “没关系啦,你吃不完我会帮你吃的。”

  听到这里,林笃才兴高采烈地又吃起来。无论是这里的还是外面的林笃都应该要倍加珍惜。这种思考方式真成熟,嗯,我真棒。

  不一会儿,一杯剩下一大半的双皮奶被推给了我。我没多想,帮她收拾残局这种事太过常见以至于我这种有着成熟思考方式的人不会对此产生多余的一分一毫动摇。虽然我知道她特意留了椰果粒给我,可说实话,还是红豆的更好吃……

  无忧无虑的少女估计是吃饱了马上就感到无聊了吧,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抓过我放在桌上的帽子转了起来。转得没趣了就自作主张地把我的帽子歪歪地戴在了自己头上,然后怯生生地问:

  “那个……下次还能请我吗?”

  “嗯,那约好咯。”

  毫无邪念地。

  而又突兀地。

  梦境就此断片。

  我常常在事后回顾自己所作所为时才来后悔“当时这么做就好了”。就连这次梦也是,我醒来才后知后觉一件事:为什么是请她吃双皮奶而不是请她吃热狗!唯独在这种时候,变态绅士的雷达慢了半拍。即使抛却这些梦中未竟的下头(林笃语)工口妄想,回到这 · 边 · 的 · 现 · 实再一次看到她的脸,我还是不禁惋惜:还我梦里那么温柔那么可爱的青梅竹马!

  “对了对了,最近你有读什么书吗?来点推荐方便我做pre用。”

  回归现实吧。过好外面的每一天吧。就像里 · 面 · 的 · 林 · 笃说得一样吧。假如这个“外面”还有外面……我是说假如,虽然这不是我能想象的,虽然这不是我能妄言的,但也拜托外面的外面的我过好每一天。我和林笃在这里永远祈盼着——希望明天会更好。

  


  

  “《罪与罚……○赎的少女》!哈哈哈,没想到吧?”

  在一通低头查手机得知这是一个galgame后朝我翻了一个白眼。

  “还有一个好像叫知更鸟什么的……”

  “《杀死一只知更鸟》?”

  “啊,我想起来了。不过不叫《杀死一只知更鸟》叫《谁杀死○知更鸟》。”

  这次不需要低头又是一个漂亮的白眼。

  “下次去你家我对准机箱就是一脚。”

  “只要硬盘数据没事就行。反过来,要是真踢坏了就拿你……算了,还是拿你家水果店赔偿吧。”

  “为什么不是我!”

  “‘就这样,许某明的魔爪伸向了林家的女儿……’唔哈哈哈哈!”

  林笃脸有些红,“救命啊,有人耍流氓!”

  奇怪,她有那么容易脸红吗?明明以前比这还没米线没节操的话题多得是。这样搞得我也不好意思起来了,赶紧来点“正常”的话题吧:“说起来,听说今年水果很便宜。”

  “是这样,这两年都是。去年是车厘子,今年是蓝莓。10元3盒好评售卖中~”

  简直是无缝地从营业状态切换回来,“想到今天中午吃什么了!吃水果沙拉怎么样?‘呣咩呣咩,哇哈——’那样的。”

  “友情提醒:自己买单。”

  “唔~真小气。你看……嗯?不是昨天说过要请我吗?”

  “两杯双皮奶还不够满足你?”

  ……

  对视。

  别开。

  因为我们在那一刻同时意识到——

  有什么不对。

  本质上的不对。

  “梦中那个是你!?”

  “在梦里也那么下头!?”

  君子慎独。我说真的。